没有对于别人知识劳动的尊重,就不会有学者之间的真诚合作,不会有知识的“团队生产”,就不能看到中国富强的希望。
美国人Marriot曾写过一本书《中国无法伟大的50个理由》,其中,知识产权保护是一个重要的被述及的话题。中国人知识产权意识淡漠,已是举世皆知的秘密。
大约十年前,我曾与国内一家大电器卖场的老板谈论竞争格局和海外品牌的入侵。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:别怕。Best Buy和Circuit City进入中国,都没戏!老板问我为什么?我答:你到这两家企业的卖场去看,很大面积都是卖软的产品,比如音乐碟和影碟。而在中国,又有多少人愿意为这些东西付高价钱?
后来的事态发展,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我当年的判断。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:十几年后的今天,国内不仅可以买到廉价的盗版盘,就连图书不用花钱也可以在网上直接下载。互联网下载固然可以加快知识传播,降低了搜寻成本,但我真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,知识创造者的激励何来?还有谁愿意专心从事那些无法保护的、无法获得报酬的知识生产工作?而今天,不仅我的讲课内容成了“同行”出书的材料,更令我惊讶的是,前些天逛书店我看到清华大学某学院“老师”的一本专著,竟然连篇累牍地抄袭拙著《公司治理理论》的内容,而不加任何删减。这可是在中国所谓的一流大学里呀!
课堂上的知识产权,其实很难界定,因为课堂本身就是传播知识的地方。表面上看,教师的工作就是在“转让”知识,但仔细分辨教书的细节,教师们也确有一些权利需要保护。因为讲课在传授知识的同时,也是一个创造知识的过程。教师精心准备的讲义,教师的很多思想,都是创造性劳动之结果。所以,未经创造者本人同意,任何学生或旁听的同事都不应该随意将之放到网上,或者通过其他方式使用、发表。这是对创造性劳动的尊重,而保护产权(不仅仅是知识产权)的目的,就是为了鼓励大家进行创造性劳动。
十年前,我在哈佛商学院进修,发现教授们的PPT讲稿里面,通常都会有一个记号表明版权归属于作者。而教授在引用同事文章或讲义的时候,哪怕所引用的内容从未公开发表过,而其使用也仅限于课堂讲授,引用者也会特别注明某个表、某个图、某段话来自于某某某。在战略管理领域,我最喜欢的三位哈佛教授波特、卡普兰和西蒙,彼此惺惺相惜。他们的课我都听过。他们在讲解自己内容时,往往都要提到哪一部分来自于别人的启发、研究,甚至讲义。因为工作的关系,我听他们的课不止一次,发现他们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说明引用的地方,一丝不苟。甚至对于非文字的研究成果,他们都会格外说明。
从这些哈佛经验,我对美国人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,很早就有了深刻的认识。只是那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,直到后来有同事抱怨其讲稿被其他教师抄袭了,我才真切地感受到:课堂里其实也要尊重别人的知识产权。应该说,没有对于别人知识劳动的尊重,就不会有学者之间的真诚合作,不会有知识的“团队生产”。学校,是一个知识创造和知识生产的地方。很多研究,从最开始的想法到最后总结出一点条条框框,往往历久经年,需要很多的独自思考和同行交流。而彼此的尊重,是合作生产的基础。
我教书的一个习惯,是把一些逐渐成型的思考在课堂上讲授,其目的:一是促进自己思考;二是希望接受听众的回应。说实话,我喜欢教书,更多地是因为在课堂上可以倾诉自己的思考和想法。我教书的对象多数是MBA或高级经理人,我思考的问题也主要是中国企业实践的一些相关问题。从课堂的回应上,我大约能够判断出问题的重要程度;从课后的讨论中,我也可以知道反馈的意见。于是,在我的课堂上,我容易讲一些原生态的研究,很多来自于企业调查和独立思考,这就很容易被抄袭。我经历过最不要脸的情况,就是在某大学兼课,一位副院长让下属直接在讲台上放了一个录音笔。我最初不以为意,过后的一年读到一篇论文,是副院长和他的学生所写的,模型的结构基本是我的想法。只是那篇论文一看就知道出自学生的手笔,糟蹋了一个好题目。
现在的录音录像技术,普及化程度很高。手机操起来一架,就是录像机。我的有些访谈资料,积攒了很多年,而且往往是被访谈者掏心窝子的话。课堂上讲得兴起,就播放一段,让听者对事件以及背后的逻辑有切身之感,但常常会有人不管不顾就开录,并不恰当地加以传播。有人甚至来上课,直接就带着个摄像机。
中国人在国际上最让人瞧不起的,有一条是知识产权保护不利。大学是知识生产的圣地,如果在这个地方,教授在课堂上的应有权利都得不到保护,我们怎么能看到中国富强的希望。
11情报硕士 邓健供稿 赵月华编辑
转自:《IT经理世界》2011年第19期